从此后青梅枯萎,竹马老去,我爱过恨过的墙头都像你。
 
 

啊……就是之前的那篇《裂心》的HE版。本来之前不准备写了。看到有姑娘说,这对怎么都没法儿HE。我觉得我都已经被洗脑到觉得凛杀这对是傻白甜属性了,还有什么是不可能的……然后被无情吐槽说你居然这样就HE了???不然呢……

前半部分是和之前一样 ,尾声开始是结局。以及不打tag,看到的随缘。

 

>>> 

从天堂到地狱需要多长的时间。

杀无生在出神地思考这个没有实际意义的问题。其实他从前是体会过的,不过一个眨眼,一句话,一个笑和一个转身。

或者如现在这般,只需要一张小小的纸条。

他的手中握着一张纸条,被原来的拥有者,小心翼翼地折成四四方方的长条,如今摊开来,依旧还有明显的折叠痕迹。纸条被他攥在手中很久,字迹都被汗水浸得模糊不清,他却依旧还是不肯放手,仿佛是要将它碾碎在手中,不存在了,他的心中才安定。

 为了能够装进信鸽负载的竹筒中,纸张很小,上面用蝇头小楷密密麻麻写了很多字。是凛雪鸦的笔迹,以一个策划者的身份,详细告知其他参与者,可能遇见的情况和接下来的应对措施。

 湫鬼。

杀无生从这份密信上知晓了,那个害凛雪鸦昏迷数十天,伤重至今才好了七八分的妖魔的名字。

密信的落款时间是两天前。在那天,他给凛雪鸦亲自下厨做了一份有苦味的鸽子汤,被他嘲笑说他在熬药,他吻了他的嘴唇,他亲他胸前的剑伤,他为他难耐动情,他邀请他下山观灯,他答应了,他甚至还自己提出来,要不然我同你一起搬到山下去住吧。

他想步入尘世去,如果是和掠一起的话。

 

但是这个人不是掠,不是那个三年里,同他一起旅行,同他一起秉烛夜话、抵足而眠,同他一起酒后闲聊,会耐心听他讲话,从不打断,开些无伤大雅的玩笑,却从来没有用坏心眼对待过他的掠。

凛雪鸦的嘲笑是对的,在那懵懂无知的三年里,他就连那个人的真名都不曾知晓,他的自以为是不过是徒惹男人厌烦的痴傻。

所以,就连那三年时间也是虚妄。掠这个人,从来就没有存在过。哪怕他被欺骗至此,被折辱至此,他怀中依旧舍不得放手的那一点点最后的温暖和光明,也不过只是自欺欺人的笑话和从未存在过的虚假。

 

杀无生以为他为凛雪鸦作出了多大的牺牲,他亲自替他延请大夫、照料伤口,他喂他吃药喝粥作羹汤,他为了他甘冒被人发现的威胁,他为了他愿意改变初衷,搬到山下去。这种自我感动式的献祭与当年,他自以为是地将男人引为知己、推心置腹的愚蠢如出一辙。

就在那个男人答应自己的时候,在他调笑着吻上他的睫毛,在他说自己会永远同他在一起,保护他的时候,凛雪鸦依旧是清醒冷静的。他从来没有一刻懈怠过对猎物的追捕,他永永远远心心念念的都是他的珍宝。他为达目的,不择手段,甚至就连自己的伤重昏迷也纳入计划,只为了造成虚弱败北的假象,让猎物携带麻痹,再暗中收网,给予意想不到的打击。

 

他最开始的时候大概还是很不甘心吧。醒来的时候,发现没有按照自己原定的计划被人接走,反而躺在陌生的床榻上,面前是一个已经厌弃的猎物。但是他又确实应当骄傲的,因为这个被自己弃之如敝屣的猎物,原本已经失去他的价值,此时却又让他聊胜于无地打发时间。

看啊,这个男人,哪怕过了这么长时间,哪怕他被自己骗得血本无归,哪怕他已经死过了一次,他还是不甘心,还是不放弃,只要对着他笑一笑,只要对他说些甜言蜜语,只要他勾一勾手指,他的眼睛还是会停留在自己身上,他还是会为他瞻前马后,他还是舍不得放弃他。

卑微至此、下贱至此。

 

说起来,他潜意识里已经不再信任凛雪鸦了。他是杀手,杀手敏感、多疑,毫无保留的信任在那三年里,已经被凛雪鸦挥霍殆尽。所以哪怕是重逢以后,哪怕他再次被凛雪鸦动摇,他脑海中仅剩的清明,也告诉他,不可亲信凛雪鸦。

所以那一天,自己无意中提早回来,发现凛雪鸦逗弄着信鸽以后,哪怕对方表现得再自然,怀疑的种子就已经埋下来了。他只是强迫自己不去想,不去思考,守着这样虚幻、脆弱的宁静和温暖,自欺欺人地,过了一天又一天。

但是他还是去证实了。在决定下山去以后,他抱着最后一点点的希望和怀疑,去证实自己担忧的真相。那种信鸽是驿站里专门供人租用的通信方式,大概是伤重的原因,凛雪鸦没有时间,也没有精力来找到更安全隐秘的途径,所以被自己轻易找到了蛛丝马迹,带回了这张字条。

如果是以前的杀无生,一定不会想到这些问题。哪怕是一条狗,被人用棍子打过一次以后,哪怕下次依旧还是递上骨头,也还是会害怕会怀疑的。这也是凛雪鸦失策的地方之一。他从来没有想过,即使是杀无生,被骗了一次以后,第二次也会多留一个心眼。

 

杀无生原本以为自己知晓真相的时候,会暴怒,会羞愤。会像当年的剑英会上,他双剑出鞘,比武台上尸山血海,他如同地狱修罗一般向着凛雪鸦走过去。一步一剑,十步一杀,发誓要将对方碎尸万段。

但是这次他却很平静。当他拿到字条,细细地端详了信中内容的时候,甚至内心是松了一口气的。

果然如此啊。那个男人会乖乖说出我喜欢你这种话,本来就是不可能的事情。

他的命运从最开始就是预定好的。妄图改变命运之人,不自量力也愚不可及。而那双命运之手将他推至重新选择的转盘前,从来不是为了让他有重来一次的机会,不过是为了让他在同一个人面前,再次跌得更惨而已。

 

“无生啊,我们今天就下山去逛灯会吧。”一如既往的清越声音从门外传来,木门被人轻而易举地推开。

美丽文秀的面容,华美雍容的长袍,无论怎么看都是一副翩翩浊世佳公子情态的掠风窃尘,没有人知道,在这样一副好皮相底下,他的心却藏污纳垢。

凛雪鸦一抬眼,便看到了坐在桌前的杀无生。

青年的一只手搁在桌面上,一只手握紧拳头,从自己进来以后,他的脊背就微微打直了,是个充满戒备的防御姿势。

敏感觉出气氛不对的凛雪鸦连脚步都放轻了。

“无生,怎么了?”

 

“凛雪鸦。”杀无生闭了闭眼,睫毛轻轻颤动,他的声音平静到了极致,静得发冷,像是终年不化的寒冰,“你除了灯会,今天难道不应当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吗?”

从杀无生出口喊出那个名字的时候,男人的面容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苍白了下去,在看清楚青年手上攥的那张字条以后,他大跨步地冲上前去。

“无生——”

“住嘴!”青年的声音像是尖利的箭一般呼啸而过,仿佛什么有形之物一般,将凛雪鸦生生钉在了原地。

杀无生在发抖,哪怕他克制情绪、尽力深呼吸,他也还是在发抖,他的手在微微颤抖,他想闭上眼睛,不泄露眼中思绪,但是轻轻颤动的眼睫毛又出卖了他。

“你是什么时候恢复记忆的?”

这次一向伶牙俐齿的凛雪鸦沉默了。

杀无生轻笑了一声,摇了摇头。他不该问的,甚至还有些感谢凛雪鸦的沉默。否则在这个什么都知道的人面前,他装疯卖傻,尽力掩饰的模样,就会像是跳梁小丑,被人扒光了衣服,站在戏台子中央一般。

而凛雪鸦作为唯一的观众,在台下指指点点,讽刺他的丑态,嘲笑他的痴傻。

 

杀无生知道,灯会去不了了。永远都没有同旁人一起游逛的集市灯会,那是只矗立于他童年记忆时候的海市蜃楼,是不该存在于他黑暗世界中的明亮光线。

自男人邀约后,那脑海中不知道何时起,就悄悄构筑起来的热闹集市。水墨勾画的神鬼面具,少女手中的精致纨扇,挂在路边小贩摊前的香囊、面人,映衬着如缎的深蓝夜空……仿佛海上的烟花一般,一层又一层,挤挤挨挨盛放在道路两旁的漂亮花灯,点亮了他人生中温暖美好的愿景,此刻一盏又一盏,如同开到极致又转瞬凋谢的午夜昙花,梦中的海市蜃楼好似尘埃一般从他的指缝间流逝。

“我明白了。”他仿佛倦极,低下头去,说不清是希望落空的失落,还是对于从头到尾梦一场的茫然,这种茫然让他无措,他甚至对凛雪鸦也生不出真正的恨意来,“你收拾东西,今天就离开吧。那边的回信我也帮你看了,说你这次的目标今晚就会有动作,你如果不去,就真的是要失败了。”

“毕竟,”他仿佛想起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一般,竟然还笑出了声来,“你想偷的东西,从来就没有失过手。”

 

凛雪鸦没有作声,他看着强撑起来的杀无生。这个男人素来刚强,当年他一人屠杀剑英会上众豪杰和护卫,就算是被狩云霄一支钢箭钉穿脚踝,他也凭着一口气强自撑下,直到力竭倒地,仍然余恨不消,发誓要追杀自己到天涯海角。而如今他坐在自己面前,兀自挺直腰板,面容却苍白着,比起从前或许还要青灰几分。

他已经不能动武用剑了,体质甚至比常人的身体还要不如,却还这么逞强。

所以他凛雪鸦没有如杀无生所言,直接离开。他甚至走上前来,弯下了腰。

杀无生的视野正对着他,眼睛却无神,瞳孔没有焦点,像是精致却没有灵魂的偶人,笔直地、视若无物地看着前方。他听着身前环佩叮当,芝兰香和烟草味渐渐逼近了自己。这一点香气终于拉回了他的思绪,他的视线逐渐向下,落在了男人的腰间。凛雪鸦的腰间系着做工精巧的香囊,就连一身华服,也用上好的香料混冰片细细熏过。凛雪鸦要的东西,从来都是最好的。住的要是最好,吃的要是最好,用的要是最好,就连猎物,自然也要是最好的,宝物,也要是最珍贵的。

他到底是凭什么认为,掠风窃尘会为他停留。眼前这个人,大概是真的要疯了,才会放弃这天下间数之不尽的珍宝,才会愿意为了他这件已经被盗取和利用殆尽的破铜烂铁,停下追逐下一件珍宝的脚步。

 

下一刻,他见到男人蹲下身子来。

凛雪鸦慢慢地蹲下身子,长袍扫过地上尘埃。

男人低低地叹息了一声,他的指尖扫过青年的眼角,触感微凉。杀无生在他面前,不逃也不躲,面无表情地眨了眨眼,睫毛上缀着的泪珠仿佛不堪重负一般,坠落下去,被凛雪鸦的指尖接住。

他像是一尊徒具美丽外表的精美雕像,甚至没有意识到自己在哭。

那唯一的一滴泪珠,如同鲛人之泪一般,转瞬即逝。而凛雪鸦却仿佛心上被狠狠扎了一下似的,将他的头护住,枕在自己的肩头。那么旖旎温柔的姿势,他的手抚向青年的后背,仿佛安抚受伤的猫儿一样哄诱的语气和情态。

“无生,我说过,我是……”

他的下半句被哽在了喉咙里。

因为杀无生的手往下,探向了他腰间系着的烟月。华丽造型的烟管,缀上了同造型相称的美丽宝石,在阳光底下折射出光芒,杀无生因此眯了眯眼睛。

“你的剑在这里。”他将烟月轻易扯下,摆在男人面前,那双同凛雪鸦一般颜色的眼眸,泪痕已经消失不见,此刻波光荡漾似有雾气,“我这一生,为证剑道,就连死也甘愿。但是你却临到我死时,却也不肯告诉我,你会剑术。”

杀无生的语气比冰还冷,他闭了闭眼,忍下原本就不应当存在的眼中湿意。

他无法形容自己知晓这件事情时候的心情,悲伤?羞愤?气恼?绝望?好像都有一点,又好像都不是。

他这一生,为求剑道之极限,曾误入歧途,也悬崖勒马。但唯一不变,是对剑道和剑理的孜孜以求。他追着凛雪鸦的踪迹,亦步亦趋,从不懈怠,但是他却从来不知道,闻名江湖的东离怪盗,居然也是一个剑术高手。

眼前这人,愚弄着他,冷眼旁观着他的丑态,却从来不告诉他,他所求的极致,其实就在自己触手可及的地方。而他却是,直到自己武功尽失,再不能握剑以后,才知道这件事情。

若是在他最恨凛雪鸦的时候,这人将他看待得最漠然无物,宁愿天南地北地逃,也从来不泄露这个秘密。就连以剑术杀死他,完成他此生夙愿,这个男人也不屑去做。他就连把他当做一个平等对手来看待都不愿,而如今,凛雪鸦却摆出这副深情款款的模样,又是做给谁看。

眼前的这个男人,银发高束,锦衣华服,就连最落魄时候,也悠然自得、成竹在胸,从不显狼狈和无措。此刻却收紧了下颌,蹙起剑眉,嘴角那抹从来都若有似无的笑意都不见,甚至那双眼睛里,氤氲着湿润的雾气,仿佛波光潋滟的湖光一般的温润色泽,这般多情,甚至还有些委屈的模样,又是要做给谁看。

 

“凛雪鸦,我给过你机会的。”他说这话时甚至没有怨怼和愤恨,只有深深的疲累和无力。他不是没有抗争过,不是没有努力过,但是努力了又如何。如果这次凛雪鸦不骗他,在醒来的第一时间就告知他所有,如果他可以放弃他所追寻的宝物,那么一切都会不一样了。

但是凛雪鸦是不会后悔的。

 

他的手摩挲过男人的面颊,轻轻托起他的下巴,柔软的指腹感知到男人新长出来的细小胡茬。他可以从凛雪鸦的神色里看出男人此刻的惊疑和困惑。银发的男人,半蹲在地上,任由自己的手抚过他脆弱的脖颈,其上依附的脆弱无比的血管、气管,再细细抚摸上他的面颊。男人没有动,像是一只优雅的猫,审慎地思虑着杀无生此刻的行为。

而杀无生却在笑,他的模样和语气甚至给人细腻温存的错觉,温柔得,甚至都不像是他了。

“你走吧,别回来了。”他轻声再说了一次,“你有你的路要走,而我的道,已经不可再寻了。”

然后他看见那在他梦中曾经肖想过的,如同深海一般的苍穹,漫天绽开的璀璨烟火,还有连绵不绝,一直衍伸到天边的挤挤挨挨的花灯,一层又一层,一浪又一浪,蹁跹浮动,像是开到极致的昙花。

花开盛极,转瞬又在男人的殷红瞳孔中湮灭凋谢。

 

“无生,保重。”

男人身上的芝兰香气远离了他,那个温暖怀抱也远离了他,他听见他一步一步,一下又一下仿佛敲击在他心上的脚步声。一如当年,他倒在血泊里,被箭射穿的脚踝让他痛得近乎晕厥,而他双手空空,就连佩剑都握不住的时候,却还是握紧了拳头,口中嘶吼着“杀了你、杀了你”的时候,他也还是忍不住地,哪怕一秒钟、一眨眼都不愿浪费地,望向男人绝情离去的背影。

他看见男人离开的身影,还是水蓝色的衣裳,白色的罩衣,如云如雾的金线和暗纹,一头银发如瀑,又被发箍高束,那么潇洒、那么决绝,永永远远的,不会为他回转的背影。

就连这扇门,也一如往昔一般,在他的面前轰然合上。将这个世间,最后的一缕光亮和温暖也带离了他身边。

然后黑暗涌了进来,像是潮水一般,转瞬就将他吞噬殆尽。

 

>>> 

山中无历日,寒尽不知年。

过往那些刀剑征伐的日子,已经离如今的杀无生很远。远得仿佛就连时间的存在也没有了意义,就连凛雪鸦这个存在和受他欺骗的这个事实,也并非如此难以忍受。就好像那天他下山去,偶然路过隐蔽山洞,那个伤痕累累人事不省的男人,那个会乖巧躺卧在自己怀里,一勺一水都要自己亲自照顾,那个会把头埋在自己怀里,睡觉时会紧紧贴上自己身体,像是小孩子撒娇要糖一般的男人的存在,也不过只是大梦一场。

一梦三年,梦醒以后,忘得干净。

直到那日他在屋中枯坐。偶然听闻不知何处传来的笛音。最初轻不可闻的笛音,渐渐转强,却仍低回婉转,如山间淙淙溪流,流到他眼前。

那笛音吸引着他,诱惑着他,温柔劝说他站起身,去推开门,去看一看,看一看是不是他在睡梦中,在偶尔晃神时,时时刻刻错觉的那个人。

但是杀无生却没有动。他僵直着脊背,指甲寸寸抠进肉里,咬着下唇,一动也不动地坐在桌前,眼睛却一眨也不眨地望向屋外。

他可能已经这样幻觉过无数次,次数多到,他已经拒绝相信,那一次又一次希望的落空和巨大喜悦后又转瞬侵至的失望,比不得裂心之痛来得凶猛,却更缠绵更长久,仿佛一寸一寸的凌迟,会将人逼疯。

但是将手放在左胸膛,却仍能听闻,那颗巨大裂痕的心上,发出鼓噪如擂鼓的跳动。

 

然后他听见了“吱呀——”一声。

那扇门被人从外向内推开。

他最先看到的,还是那双缎面精细的鞋。不知道花了京城最顶级绣房的绣娘,多少个日夜绣制而成的华丽花纹,还有那身同鞋面一般暗色云纹缀上衣摆的长袍,笼在白色的罩衣里,如云如雾,仿佛谪仙一般。最后才是,那一头银发如飞瀑,不笑也先扬的唇角,飞扬入鬓的眉,还有那双无限风情的眼睛,和密压压如同鸦羽一般的睫毛。

那个人一步一步,如同梦中无数次肖想过的一般,向着自己而来。

“掠——”

这声呼唤极轻。轻到生怕稍微大一点,就会梦如琉璃碎。

 

锦衣华服的男人走到他跟前,弯身半蹲,环抱住了他。他将头枕在他的肩上,撒娇一般不愿意放手,如同倦鸟归林,自然又温柔。

“无生。”

除掉他三字名字中第一个字,刨除开名中的戾气,尾音因为勾绕而显得有些轻浮,音调清越错觉缠绵。是那个人一如既往的,唤他名字时候一般的腔调。分毫不差。

“那日我下山,途径西面一片竹林,见林中翠竹长得好看,想起你说过被你丢弃的那只短笛。笛子虽是你丢弃,但错却是在我。所以我这几日,挑选竹枝、细细打磨、凿好音孔,又请城中师傅雕刻纹饰,才做好这一支赔给你,作为补偿。”

他停顿了一下,又说,“无生,收下它吧。我试了试,音色是尚好的,但我吹得总是不如你。”

“还有,因为这个耽搁,”他踌躇了一下,有些像是做了错事一般的讨饶语调,“今年的花灯或许是赶不及了,但是总有下一年,下下一年,我会陪你去。”

凛雪鸦记得他眼中憧憬,也见过那双瞳孔中层层叠叠,一浪又一浪渐次点燃的光明希望,又倏然如同灯灭,一点又一点地散落进尘埃之中。

 

他摊开手掌,那支翠绿色的短笛便在他掌心中躺着。同记忆里那支朱红色的,有着上好音色的短笛一点也不一样。

“我不……”杀无生下意识就想拒绝。他曾经胸无城府地接受了这个男人的一次赠予,却是那一次,他吹奏的美妙笛音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笑话,那支短笛的存在也将证明他清白的最后一点证据消抹殆尽。而如今,男人带着另外一只短笛出现在他面前,要他收下,却是又要他做什么呢。

“你的目标呢?”

杀无生这时终于找回了一些清明。他的目中那种温润润的眸光不见了,早已融化的冰川又聚起来了一些,冰渣子藏在他那双同凛雪鸦同色的猩红眼珠中,下一刻就要冻伤人。

他当然不会忘记。凛雪鸦永远不会满足,他说的话永远虚假。他早已见识过,他不会上当,不会受骗,不会动摇。

“没有目标,再也没有目标。”男人却低低叹了一声,音调缠绵多情,听得杀无生自以为无坚不摧的心也跟着软了下来,“无生,我说过我要保护不会用剑的你,而你如今就在这里,我又能到哪里去。”

 

掠风窃尘的心是空洞。永远不餍足,永远不满意。他总是追寻一个又一个目标。在他的眼里,世人之心皆是珍宝。他面对的是一片沧海,人心便如海中之水,一滴又一滴。他没有必要,也不会傻到为了一滴水而放弃整片汪洋。

然而在他千帆过尽,见识过了一片又一片水滴,偷盗过一颗又一颗人心以后,那个即使力竭倒地,仍然嘶吼他名字的青年,那个追杀他一年不尽,执着到死的青年,那个明明扬言恨他入骨,发誓要将他挫骨扬灰,却还是会一次又一次向自己妥协,任由自己予求予取的青年,在他的那双猩红瞳孔中,却分明有竭力隐藏,看向自己时,仍然不灭的温润和光。

在他将自己亲手背回,亲自照顾,在他为自己擦身抹脸,洗手作羹汤的时候,在他默许自己无声靠近,在夜里将自己被角小心藏掖的时候——

在那时他就应该知道了,这一滴水,同其他所有他见过的水都不一样。

所以他亲吻下男人的额头,涩声开口。

“你就在这里,那么我又能到哪里去。”

 

因着男人的言语,杀无生下意识想抬头看他。眼前却被他用手盖住。

“不要看我。”

他的手心湿冷,动作却温柔。

唯独这一刻。

凛雪鸦满脸懊恼、心痛,却又满心无可奈何、甘之如饴的模样,从来都高高在上、从容不迫的掠风窃尘,此刻狼狈不堪的面目,不想被杀无生看到。

 

“好。”杀无生侧过脸,思考了一会儿后再次出声。他的下颌形状优美,睫毛轻扫过男人掌心,一阵细微的瘙痒感。

然后他抬手,手掌平举,掌心摊开。他的手很稳,一点也没有发抖。在一片黑暗之中,他见不到男人的脸,看不到男人脸上的表情,他就这样毫无畏惧、毫不动摇地伸出手来,向着那个欺骗又玩弄过他无数次的男人,再次交托出了自己的信任。

然后他的手瑟缩了一下,因为突然落在他手上的事物。随即男人的手钻进了他的掌心,迫使他将那个东西攥得更紧。

男人的手已经从他的眼前拿开,却因为突如其来的吻,他闭上了眼睛。

凛雪鸦将短笛交予他之手,然后倾身下来,银发拂过他的面颊,垂目低头,安静地吻他。

他们两人十指交握,那只小小的笛子也染上了人体的温度,有着不属于死物的温暖热度,就仿佛是,此刻攥在他手心里的,正是某个人跳动的心脏。

—Fin.///

 

哇真的就是这样简单的HE。我觉得,杀无生要的东西很简单。他要的是凛雪鸦与他对视、平等。要的是比肩和同等的位置和重要性。只要凛雪鸦愿意转身,愿意回头,那么无论多少次,他都会选择相信,选择放下。

但是其实咱们都知道,对于凛雪鸦而言,这样简单的事情他也不愿意做。BE之所以BE了,是他不愿意放手。他先是贪得无厌,两者都要。然后发现不可实现,他选择的是沧海,而不是沧海中的一滴水。其实这个选择也无可厚非。弱水三千,只取一瓢,这种结局太理想化了。

PS:我总觉得没几天这个就要被我仅个人可见了。

09 Jun 2018
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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